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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有不少饮食著作都重视食疗的原味,苏东坡把它叫作“自然之味”,南宋倪思把它叫作“正味”,又有人将它叫做“本味”,意思完全一样。
明末清初李渔在《闲情偶寄●饮馔部》说:“吾谓饮食之道,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以其渐近自然也”。
这种“近自然”即重本色的观点从头到尾贯穿在他的全书里。
苏东坡饮食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也反复强调说:“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
“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根据他们的观点我们认识到:什么是“味”?“味”首先是食疗的“原味”、“本味”,而不只是配料、调料的“外味”。配料和调料当然不可缺少,但是它们的作用只在于清除异味,突出正味,增加滋味,丰富口味,而不是用外味来将本味淹没。也就是说,配料和调料只是绿叶,要食疗的天然之味才是红花。潮州菜的烹制正是遵循以上这些美食家的理论来行事的。比如吃鱼,李渔曾说:“制鱼良法,能使鲜肥迸出,不失天真,则莫妙于蒸。置之镟内,入陈酒、酱油各数盏,覆以瓜姜及覃笋诸鲜物,紧火蒸之极……鲜味尽在鱼中,并无一物能侵,亦无一气可泄,真上着也”。
潮州菜
这正是潮州菜最常用的吃鱼方法,杭州的醋溜鱼、西安的乳酿鱼、湖北的粉蒸鱼、四川的干烧鱼等等,虽然也是当地一道名菜,但潮汕人未必能够欣然接受,因为那些加I方法都多少有损鱼的“原味”。人们的口味不是划然一律的,有些人喜欢味道淡一点,有些人又喜欢浓一点,重一点。在潮汕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便是给一些菜配上“味碟”,将调味的权力“下放”给每一个进食者。潮菜筵席上盘盘碟碟特别多,如食蟹必配上姜醋碟,食虾枣必配上“桔油碟”,食鹅必配上醋蒜碟,食炸乳鸽。必配上椒盐碟,食炊鱼必配上豉油碟,诸如此类,它既能使得菜肴与调料巧妙配合,相得益彰,还能使各地食客或各类食客都能各取所需,得到满足。最能说明潮菜重视原汁原味的例子便是以往潮汕人喜吃鱼生、蚝生与虾生,即将新鲜的蚝、虾,彻底洗净后配上一定的调料生吃。
杭州的醋溜鱼
周硕勋《潮州府志》称,在潮州“蚝生、虾生、鱼生之类,辄为至味。”《澄海县志》也说:“澄得多鱼,人善为脍。披云镂雪,洁白可爱,杂以醋韭等物食之,谓之鱼生。”按食鱼生的习俗在我国由来已久。《礼记少仪》说:“牛与羊鱼之腥,聂而切之为脍”。腥即是不煮熟生吃,“聂”即是将牛、羊、鱼肉批成薄片,“切脍”指回头再将肉片细切成脍,入口尝鲜。《论语》中记载孔子“脍不厌细”,可见孔子也吃过“脍”,而且要求刀工精细。以后大概作脍还是以鱼肉为多,因而“脍”又写作“脍”。在我国古代诗文中,谈到“食脍”,“切鲶”内容的不一而足。潮汕人过去爱吃鱼生(包括蚝生、虾生)一面继承了古代黄河流域一带人们“切脍”的习俗,一面又受到居住海滨的古闽越人食俗的影响,也就是地方志中说的“不求火候深”、“尚承蛮徼遗俗”。
蚝生
将鱼、蚝、虾等水生物拿米生吃,一点也不值得骇怪。美国人至今还吃生蚝,日本人爱吃的鱼刺身,其实就是生鱼片。我国政府为了保障人民健康,防止细菌和寄生虫感染,曾经下令禁止餐厅、菜馆出售鱼生。但是美、日等国经严格消毒精心制作后,仍然保留了这种食品。制汤是中国菜的一门艺术,长期居住在美国的林语堂对于美国人只知将鲍鱼、瑶柱炸了吃,不懂得拿来做出美味的汤,感到不可理解。唐诗里说“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而不说“三日入厨下,洗手切肉丝”,可见只有作汤才能考校出新嫁娘的本领。清人丘京也有一首《潮州竹枝词》说:“十八女儿唤妹娘,潮纱裁剪试轻裳。侬心偏爱两施舌(一种蚌类,其白色斧足呈舌状),洗手临厨自作汤”,足以见出潮汕人、哪怕只是个18岁的姑娘,也是作汤的行家里手。
虾
潮州菜重视作汤,至少有两点理由:(1)潮州菜经常入馔的鱼、虾、螺、蚌等物,都以本味见长,而汤菜最能体现原料的本质原味。(2)出于饮食搭配,干湿相济的原理。李渔曾说:“饭犹舟也,羹犹水也。舟之在滩,非水不下,与饭之在喉,非汤不下,其势一也”。他甚至说:“善养生者,吃饭不可无羹;善作家者,吃饭亦不可无羹;宴客亦不可无羹。”“宁可食无馔,不可饭无汤”。潮汕人无疑完全认同了这种观点。明白了这一层,潮汕人总认为“北方人喝酒不喝汤”与“贾宝玉天天吃稀的”都不能认同不甚可取,便不难于理解。潮汕一般家庭饭食为一菜一汤或两菜一汤,普通待客为“四盘两碗”即四菜两汤,正式筵宴一般都有三、四道精心制作的汤,穿插上桌。
螺
这些汤烹制都相当考究:家庭常见的有白菜煮鱼头,萝卜煮鱿鱼,菱角煮赤肉,空心菜煮螃蟹,冬瓜熬碎肉,苦瓜熬排骨,豆粉煮猪骨,豆粉煮沙虾等等。海边的渔民就地取材,喜欢喝大蚝汤、贝类汤、鲜鱼汤。高级筵席则视季节不同推出虫草炖鲍、人参炖乌鸡、肉蟹炖生地、薏米甲鱼汤、咸菜螺片汤、猪肺橄榄汤,如此等等。潮州菜的汤还讲究热(不能放冷)、清(不能油腻)、精(汤水不多而精华毕聚),堪称汤菜中的一绝。潮州菜除了作直接喝用的汤外,还有一个门类叫“素菜荤作”。
所谓素菜便是当令的新鲜菜蔬,如芥菜、豆角、芥蓝菜、空心菜之类;所谓“荤作”,便是加上事先熬制好的“上汤”制成,使之甘美。按北魏《齐民要术》记载有“捶牛羊骨令碎,熟煮,取汁,掠去浮沫,停之便清”之法,实际上便是制“上汤”之法。潮州菜馆的“上汤”用猪牛骨、老鸡母熬制,再加上若干味中药,用料更加精美集中,因而以之做菜滋味尤佳。潮州菜重视并擅于制汤与气候、环境有关,还明显受到了闽菜的影响。
参考资料《中国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