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家种地,已经有许多年头了。
在我们兄妹相继离开农村到城市里谋生以后,看父母的年岁大了,我们就轮番经常性地提醒他们:不要再种地了。
尽管我们兄妹坚持不懈地劝,但两位老人却依然我行我素。尤其是我爹,他倔脾气上来了,庄稼是非种不可的。
而且,最近几年,他对于种地,要求也更多了:比如说去年,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之前,我回老家时,父亲给我唠叨,说家里连一个种地的好家什都没有,问详情,才知道他想买一台喷灌用的自吸水泵,为了让他高兴,我就网购了一台,当时到货的时候,看到父亲脸上荡漾起来的皱纹,我也跟着乐了很长一阵子。就这样,父亲带着母亲在家种地,一晃好几年又过去了。
可随着时光的流逝,二老的年岁,也越来越大,虽然说这几年来,听父亲说农村里头种地,大都实现了机械化,从播种到收割,全部一条龙请人干,他在家里种地,最大的任务,也不过是看着粮食,晾晒一下而已,这比起以前我在家劳动时,轻松了许多,但考虑到父母年岁大的因素,对于在家种地的他们二老的健康,我们兄妹担心的成分还是越来越多。
就在前几天,父亲突然半夜患病,医院,这让我一下子如临大敌,神经也绷得紧紧的。
父亲今年已是75岁的人了。他这样的年龄,实在是不能经受什么风浪了。好在,父亲所患的尿道结石,在今天已经不算个什么难以治疗的病了,而且,微创手术后,父亲第二天便又有了精神头儿,这才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缓和。
但是,由于父亲动手术时,我并不在身边,所以,截至今天,我依然还是怀着一颗焦虑不安的心挂念着父亲。
父亲手术后的第三天,一大早上,我还未起床,就突然接到电话,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一看是母亲,便心里一惊,心想:千万不要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电话接通后,母亲的话语略显焦虑,我还以为是事关父亲的病呢,所以也跟着紧张起来。
电话里,母亲焦急地问我:“中秋节你到底回来吗?家里的花生再不收,可就要老在地里头了!”
母亲的一席话,我总算是听明白了,心中也如释重负:原来母亲是在操心家里头的那四亩花生了。
于眼下,只要不是事关父亲生病的事儿,对我而言,一切都好说。
而且,我还突然想起,此一刻,正是北方乡下开始收获花生的季节,在老家,那里四季分明,每年的这个时候,映入眼帘的,不但有满目的秋色,而且荡漾在乡村上空的丰收喜悦,也总是如期而至。
因此,在以前,每逢秋收时分,在乡下,根本无需谁来提醒你,人人都知庄稼事儿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只是,如今的我,久居城市的原因,早已没有机会先知先觉农村里的各种秋色了。所以直到今天,一听母亲说“家里的花生”,我这才突然记起:原来,又到了一年一度收获花生的关键时候了,可偏偏这个时候,父亲住院了,所以,这种情况下,母亲打来电话,也是有源由的。
此外,我还知道,这四亩田,也是至今我家唯一的田了。
在过去年间,我家的田其实是比这多的,只是最近这几年来,农村里改革的步子也跨得很猛,原来,崎岖不平的乡间泥泞小道如今不仅硬化了,而且连高速公路也横穿了我的家乡,据父亲说,因为修路,我家的责任田被占用了不少,从那以后,家里的地,就剩下仅有的这四亩地了。
乡下的田地,越少越嫌精贵,尤其是在父亲眼中,对土地的情怀,更是念念不忘,虽然父亲已是七旬老人,可一旦提起种地,他仿佛一下子就年轻了许多。这方面,别说我,包括比我年轻的弟弟,在父亲面前,也都自愧不如。
考虑到父母在家种地,基本上都是雇人播种收割,所以,相持着,我们兄妹就半推半就地允诺了父亲在家继续种地的要求,然后,父亲带着母亲,就一直守着那四亩地,乐哉悠哉地在农村生活着。
说种地悠哉乐哉,父亲的感受,用他的话说:现在种地简直是太舒坦了,收种都是机械化,最麻烦的事儿,也就是施肥灌溉而已,其他,还有什么难的呢?
所以,如前文所写,为了方便灌溉,父亲提要求,我给他网购了水泵等一系列的家什,很少亲自操作机械化工具的父亲,一下子乐开了花,看到这样的情况,做子女的,我们自然非常高兴,而且,还听母亲说,父亲种地,如今还种出了花样:今年春播时,他就种了水果玉米,最后收获时,父亲还特意为我们留了最好的玉米棒子,全部冷藏在冰柜里,若不是今年老天不开眼,如果没有新冠疫情,那水果玉米,据说就别提有多好吃了!
如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收日子,可能是上一次我们回家,妻子说花生油好吃,所以,家里的这四亩田,今年父亲头一次种了花生。
今年的花生,收成也出奇地好,就在前几天,踌躇满志的父亲还没事儿就去花生地转圈儿呢,我知道,他心里的盘算:等收了花生,榨几桶花生油给我们吃,那该有多好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父亲的心意,做儿女的,我们真是既感激又知足哦!
却不曾想,一场突然而至的病,打断了父亲曾经悠哉乐哉的田园生活。
在医院里,父亲吊着盐水和母亲商量如何收花生的事宜,他们那认真劲儿,妹妹说看得可笑,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认真的,这不,今天母亲打电话过来了,和我商量的主要事情,还是如何收花生,真不知道,这地里刨食的工作,怎么会如此的吸引他们呢?
还记得,动完手术,身体稍有恢复的父亲,就和妹妹协商何时回老家收花生的计划,妹妹把这话说给我听,简直让我哭笑不得:医生不是交代了嘛,父亲这病,等出院了,少说也要休息半年的,谁知他们二老,竟然把医生的建议当作耳旁风,唉!这人上了年纪,怎么思维模式都和小朋友一样如出一辙呢?
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一系列信息,我潜意识里意识到:今年的假期,无论如何,我是必须回去的,毕竟,在父母的梦里,只有那肥沃的土地,才是他们赖以安居乐业的惬意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