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当小精怪撞上大腹黑!
夏初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刚被人用粗麻绳捆了双脚,从祠堂里像尸体一样拽出来,狠狠地丢在暴雨肆虐得像稀泥糊一般的地面上。“夏草,你个小贱人,老娘要撕了你的皮!”一嘴的稀泥还没吐出来,便见破旧的祠堂外头,挤满了穿着粗布衣衫的古装村民,正在看她的热闹。其中一个叉着七八个月孕妇腰的年轻女人,衣裳炫丽,钗环满头,骂咧声却十分粗俗高亢。“我呸!癞疙宝想吃天鹅肉,还敢觍着脸来勾搭我家兰秀才,你攀得上吗你?沉河都便宜你了。贱小淫儿,活该卖到窑子里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夏初七惊愕得久久没法回神。想她好端端一名特战队中尉女军医,不过在相亲了99+1次之后,找朋友占色批了一个八字问姻缘,又抢了她家一面桃木雕花的古董小镜来“添桃花”,就没干什么缺德事儿了,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转世桃花,凤命难续”——这是占色给她批的八个字。凤命?狗屁的凤命!即没有养眼的阿哥,也没有帅气的龙子龙孙,亏得她一肚子的宫斗技巧、宅斗秘籍,结果却穿在这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封建农村,难不成老天成心让她玩……村斗?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酝酿了一下,她挤出僵硬的笑脸儿,牙齿在冷风里咯咯作响。“我说,各,各位,冷静点儿,听我说——”“说个囚根子!再多一句,老娘就缝上你这骚蹄子的嘴!,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过来,给我往死里打!”范氏哪肯善罢甘休?仗着他爹是清岗县的县太爷,虽说只是一个小妾生的庶出女儿,在村子里也向来横行霸道,气焰猖獗,即便这事不合理不合法又能如何?骂咧声中,几个生得横眉绿眼的妇人,抓了夏初七的头发就往死里踹。“呜,不要打我家草儿——”正在这时,一个大块头男人挤进了人群,抹着泪扯开了几个打骂的妇人,“噗嗵”一声重重跪下,护在她面前,不停地磕头,“族公饶命!我草儿是好人,她冤枉,她是好人!”范氏破口大骂,“兰大傻子,做绿王八你不亏心啊?瞧你捡回来的小娼妇,我呸!”傻子不停磕头,“求求你们了!拉我去沉河吧,呜,范家嫂子,饶过我草儿罢!”范氏一脚踹了过去,“你个臭傻子,还不滚开——”看着不停在泥地里磕头的傻大个儿,听着周围不太和谐的杂乱声儿,夏初七怒火中烧。可惜,哪怕她本事再大,这倒霉催的身子却实在虚得不行。双拳难敌四手,怎么脱得了身?很快,在几个妇人的大力拉扯下,她被塞进了那臭气熏天的竹编猪笼子。“一个!”“二个!”“三个!”“四个……”眯起眼,她阴恻恻的数着,范氏一脚踢在猪笼上。“小贱妇,你在做什么?”凝视着头顶上的妒妇脸,夏初七咬紧打颤的牙关,笑得很是诡秘。“老子向来睚,睚眦必报。数清了你们,做,做鬼……”啪的一声,一团稀泥拍过来,透过猪笼直接糊在她嘴上。夏初七瞪圆了眼睛!河边,风寒水冷。穿了厚袄子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要沉入河里,不淹死也得冻死。那装了人的竹编猪笼子,吊上了几块盆口大的石头,绑上粗麻绳,沉入了冰冷的河水里。河水冒着泡……咕噜!咕噜!岸上,一村子人都在窃窃私语。期待的、兴奋的、同情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都纷纷投向了水面。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的死亡。正在这时,远处的堤坝上突然传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族公!大喜事儿!二狗子从县里得了个信儿,万岁爷的小儿子,晋王爷在西南打了大胜仗啦,乌那平定了,万岁爷欢喜得大赦天下了……”满脸褶皱的族公撸了一把长胡子,浑浊的老眼一眯,顺水推舟地长叹一声。“皇命难为,此乃天意也!把夏家娘子拉上来吧。”范氏再不服气,有了“皇命”两个字儿,再加之族公在村子里的声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况且,猪笼沉在河中这么长的时间,她想那小贱人也没命再活着出来见人了,不妨就卖给族公一个人情。很快,沉在河水里许久的竹编猪笼被拉上了岸。可里面空空如也,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人哩?”天色渐暗。途经鎏年村的清凌河下游三里处,便是清岗县与凌水县的交汇地段。这里河面宽敞,视野开阔,河边儿比人还高的芦苇一簇一簇,在寒风中摇曳着白如棉絮的芦花,一直延伸到了河心。夏初七脑袋浮出水面,吐掉一直叼在嘴里换气使用的空心芦苇,吐了一口浊气,捏紧了那面随了她的灵魂一同穿越过来的桃木雕花小镜——要知道,这面古董镜子可是占色的心肝宝贝。它的镜柄就是刀梢,抽开镜柄,里头其实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宝刀,割个竹编猪笼粗麻绳子,简直太容易了。“嘁!敢沉老子?走着瞧!”哆嗦着低骂一句,她眼风一转,便亮了起来。河岸上,一个男人在静坐垂钓。瞧那眉、那眼、那鼻、那嘴巴,那姿容英威,仅一个侧面轮廓就好看得勾魂夺魄。宽肩、窄腰、均匀骨架,外形昂藏,啧呈,真是引人垂涎和遐想。天老爷,这人怎敢长得这么销人魂?看来老天果然够意思,就是为了让她来拯救美男的!就在她浮在水面分泌唾沫的时候,那男人突地侧过身,动手除去披在肩上的狐皮大氅,完全赤裸了精壮的上身,看向了跪在他腿边的一个胖老头。“老孙,来吧!”阿唷!夏初七瞳孔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那家伙肌肉贲张的肩背上,纵横交错着为数众多的大小伤口,其中最为吓人的一条刀伤,从他结实的肩膀下延到了后腰,伤口周围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让身为医生的她都下意识的眉心一跳。刀伤、箭伤、鲜血、坏疽……她仿佛嗅到了一种独属于杀戮和战场的血腥味儿。看来不仅是冰山美男,还是铁血硬汉?那胖老头双手哆嗦着,低低道:“爷,老朽先替您清洗患处,再用利刃除掉坏疽。此地没有麻沸散,您且,且多忍着点儿。”那男人面无表情,“无妨。”黑红色的血液,在胖老头的挤压下带着血痂不停涌出,看得夏初七心窝子有点发麻。很快,只见那胖老头燃蜡燎刀,喷上一口烈酒,递给那人一块干净的麻布。“爷,您咬着这个。老朽要下刀了!”“不必。”河风送来的男声,平静得好像伤口不在他身上。这样的伤势,又没有麻醉剂,是个正常人都该哭天喊地了,他却是纹丝不动。挺直的腰板、漠然的眼神、没有半点表情的高华俊脸,孤冷得仿佛一尊需要人去仰望的雕像。够爷们儿啊!军人出身的夏初七,不由对他生出了一丝敬意。然而,她正瞧得起劲儿,只眨眼的工夫,不曾想那人身形突的掠起,手中鱼竿竟直接冲她甩了过来。不等她反应,脚上的一只棕麻鞋就被鱼钩扯到了空中,鞋里倒出来的脏水,甩了她一脸。“老子,真服了!”呸了几下脏水,夏初七再次侧头躲过又一击毁容的杀着,舌头打滑地大叫。“过路的喂,不杀!”那家伙却根本不予理会,鱼竿鱼线像鞭子一般左突右攻,搅得河浪翻飞,“啪啪”作响,一次攻击比一次更要命。先人板板!赤脚的逐鹿,穿靴的吃肉,她怕个屁!牙齿一咬,夏初七握紧桃木镜的小刀,索性随了他的勾缠飞扑过去“投怀送抱”,还故意状若无害地柔声细语。“大爷也,惜香怜玉你懂不懂?阿嚏——!”她怪异的反应,让那人略微一愣。抓住机会,夏初七借力使力,脚丫子一蹬,手中尖刀直取他脐下三寸的男性要害……“断子绝孙吧你!”论武力值她不如他,可要论收拾人的阴招?她夏初七若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很明显,那人没有料到她一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杀着,虽他极快的避开了断子绝孙的危险,可锋利的刀刃却也恰到好处地贴着他的腰窝儿划过。那绣了金线的裤腰带,刹那断裂,本就裸着上身的他,绸裤“哗”的滑落,露出里头大红色的亵裤来。娘也!红的?红的!红的……夏初七傻眼儿了!冰山、美男、僵尸脸、铁血、硬汉……再加上一个闷骚,这些词儿组合出来的男人,性格上会不会有逻辑问题?她忽闪忽闪的眼神上下打着滑,不经意又落在他湿漉漉的精赤上身。“不知羞耻!”
第2章当小精怪撞上大腹黑!(2)
那人平静冷漠的一声低喝,让夏初七激灵灵打个冷战,拉回神来,这才发现自个儿竟直勾勾盯着人家眼睛都没有转一下。太丢人了!被口水呛了一下,她没敢与那人满带杀气的黑眸对视,为了不被杀人灭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逃!“扑通!”脚还没有迈出去,人就被他掀翻在地。那人冷漠的身影城墙一般压下来,一双手铁钳似的死死扼住她的脖子,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利刃似的盯住她,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羊。“说!你是谁的人?”“我……?”夏初七表情好不纠结,干咳了两声,语速极快,“大哥,不,大爷,我不是谁的人。我也没有成心脱您的裤子。真的,我发誓,我这个人是很纯洁的……我只是仰慕您大冬天赤身疗伤的精神,有汉武天人之姿,禀周成睿哲之德,风月霜雪一般凛然坚韧,这才,嘿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马屁拍得“啪啪”直响,那货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不说实话,割你舌头喂马!”马还会吃人的舌头?夏初七顾不得疼痛,笑问:“说了实话呢?您会放了我?”“会……”那人拖长了嗓音。“呵呵呵呵,真好,没想到你为人这么善良……”“爷会赐你死个痛快!”赐你个头啊?当他是皇子皇孙?横竖都是一个死,夏初七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几乎是刹那之间,她心生一计,冲他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来。“喂,信不信,你今儿要杀了我,你也会必死无疑?”那人静静看过来,未动声色。夏初七心道有戏,嘴角的弧线更加灿烂,“喂,别怪小神医我没有提醒你,你的伤已经深及内腑,血气凝结。再这么耗下去呀,等伤口发炎感染,又没有消炎药,那你可就离死不远了!”“发炎、感染、消炎药”这样的词儿,他显然闻所未闻,脸上终于有了点反应。“继续!”“继续什么?”夏初七微微一愕。“继续编!”嗤!他以为她是骗子?看来得给他来点狠招儿了!“俗话说,刀伤易治,内伤难医。你的病气已行入五脏六腑,导致膻中气血瘀滞,甚至影响到了你的……”说到这里,夏初七奸笑了两声,用小得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如此这般的说了几个字,然后笑眯眯的挑开了眉,剜了他一眼。“怎样,没有骗你吧?”默了一会儿,那男人微微眯眼,忽然压低头。“有意思。”他垂下的黑发刚好贴着她的脸,痒痒的,麻麻的,像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在挠着她的心尖儿,一股子混合了中药味的男性气息在鼻端萦绕,那不是她嗅过的任何一种味道,她无法准确描绘出来,只觉得不同,不同,非常不同……轻咳下,她一脸幽怨的后仰几分,半眯着眼儿扮媚。“嘿嘿,我刚才说的,连那老头儿都不知道吧?相信我,除了我,没人能够治你!”轻“哦”一声,他突然一扬眉,露出一抹怪异的情绪来。就在夏初七被他这难得一见的惑人表情给电住时,腰身突地一紧,就便被他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起来,往芦苇深处走了几个大步,又“嘭”的一声,重重甩在了芦苇秆上。“治不好,爷要你小命!”眼看没有可逃之机,夏初七拍拍屁股站起来,笑眯眯地戏谑。“我的小命,不就相当于大爷您的小命?不要忘了,我两个现在可是合为一体的……不不不,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软,可这话哪像个姑娘家说得?“过来!”那男人似乎习惯了使用这种命令式的冷语,天生就高人一等似的,那枯井般深邃的眸子里,好像随时都会射出暴雨梨花针似的,钻入人的骨头缝儿里的全是冷意,排不了,化不开,拎不出,摸不着……“干什么?”夏初七条件反射的握紧了双拳。冷冷扫她一眼,他突地解开披风,坐了下来,便将背上伤口对着她。让她治伤?夏初七紧绷的心脏总算落回了实处。不料她还没有上手,那旁观了的老头儿却“扑通”一声儿给跪了。“爷啊,万万不可!您千金之躯哪容得这野丫头来治?”“老孙!”那男人蹙下眉头,语气森森然,已有警告的意思。“老朽,老朽……”老孙头再次“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得声情并茂,就差抹脖子上吊以死明志了,“爷,就算您要取老朽项上人头,老朽也绝不能答应!我朝医术发达,名医遍及四海不假,可哪个医户世家的子弟年纪轻轻就敢自称神医?更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黄毛小儿?夏初七千可忍万可忍,就是不能容忍别人置疑她的医术。“哦,那你到是说说看,要怎样才肯信?”老孙头重重一哼,“你若会医,先背出《黄帝内经》来听听?”背书?她会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记忆力超强吗?撇了下嘴,她却笑着摇头,“不会。”“《素问》?”“不会。”“《伤寒论》?”“也不会。”“那你会背什么书?又有什么本事?”老孙头的语气近乎鄙夷。“阿嚏——”夏初七不客气地打了个大喷嚏,抹了把嘴巴,狡黠一笑。“姑娘我会的,你一定不会……”无视老孙头涨得通红的老脸,她径直过去翻找起他医药箱里的医疗器具来。果然,时代不同,这些医疗器具也寒碜得紧,让她这个正牌的古医世家传人,产生了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郁结。好在,几支银针还是有的。取出银针来吹了口气儿,她拍拍老孙头的肩膀。“老先生,替你家爷试一针如何?”“老朽凭什么信……啊!”“啊”的一声,不等说完,老孙头惨叫起来。他哪能料到这小丫头会突然发难?惊恐地看着插在肩膀上的银针,他勃然大怒,就想要抬手去搧她,可手臂哪里还能再抬起?“手,老朽的手……死丫头,你好大胆子!”笑眯眯地挑着眉,夏初七故做不知。“咦,老先生,您的手怎的了?来啊来啊,来打我啊?”“你,你你,你使了什么妖法?你个妖女……”“够了!”冷冷的两个字,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立马没了动静。哼了一下,夏初七懒洋洋的抽回银针,“行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般计较。”说罢她摆出一个甜腻腻的微笑来,又迎上了那大冰山深邃的眼神。“大爷,该您了!今儿啊,算你命好,遇着了本神医,就让你见识一下针刺麻醉的厉害好了。”“针刺麻醉?”夏初七得意地翘下唇,不与跟他解释,只拍下他肩膀。“老实点儿啊,扎错了地儿,一概不负责。”那男人不再相问,只一动不动,像一座冰雕。两个人之间,静得只有风声。夏初七弯了一下唇,绷脸,捻针,“专业”地往他肩井穴上扎下去。不是装淡定么,痛死你丫的,看你能绷多久!可是,银针陷入一半,无论她使怎样的阴招损招打击报复,那尊大冰山除了肩膀起伏明显了一些,却没有更多的反应。钢铁侠?果真不知道疼痛?那是一种同属于军人的硬气。夏初七心里悸动一下,放松了手劲,端正了态度。握针柄,刺大杼、封神堂、取至阳,飞针走穴,针尖上刺,针体入肉,熟稔地指挥起银针来。针刺麻醉又称“针麻”,是一种局部麻醉的方法,对于这些老古董来说,绝对是从来没有听过的稀罕玩意儿,得甩他们的医疗技术十条街。当然,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妥?那就是——她也是第一次做“针麻”!不过,治死了又不用她来埋。轻轻哼着小曲儿,她唇角翘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一只脚赤着,一只脚穿着湿漉漉的棕麻鞋,衣裳破旧,人瘦肤色也偏黑,有点小清秀却绝非亮眼的大美人儿,可是,她手握银针挥洒自如时,那脸上因自信而流露的光芒,却剔透得犹如一颗绝世珠玉,让年过五旬的老孙头都看傻了眼儿。“喂,这里不痛了吧?”她突然问,那人也只含糊地“唔”了一声。“哎哟,依我说,遇上我啊,算你们家祖上积德了!”“……”“这麻醉方法,普天之下,独我一家。你说你啊,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为了一会儿趁机要点诊金,赚来她在这世道的第一桶金,夏初七竭尽所能地从宏观到微观、从正面到反面、从浅显到深入地夸耀自己的医术,一再暗示他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只可惜,无论她如何叨叨,那人概不回答。夏初七没劲了!
第3章当小精怪撞上大腹黑!(3)
本着“医者父母心,医死不关心”的态度,她很快就拾掇好了他的伤口,又闻了闻老孙头递上来的药膏敷料,涂在他红肿的伤口上,才一面用药水煮过的布条替他包扎,一面吩咐老孙头。“记好了:三七、生石膏粉,各三钱三分,黄丹、白芷,薄荷各一钱三分,加麝香一钱磨成粉,外敷,一日一换。另外,续断二钱,生地一钱五,白芨……内服七日,生肌止血,消炎排脓。”“姑娘拟的方子,老朽闻所未闻,可否指教一二?”老孙头看得眼花缭乱,态度也恭敬了不少。“祖传绝学,只传子孙!”夏初七瞥一下他顿时僵硬的老脸,接着道,“哎,谁让姑娘我心眼儿好呢?有个诀窍可以告诉你,像这样的伤口,你最好用丝线缝合,等愈合再行拆线。”“缝合?拆线?”看着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夏初七医德也跟着上来了。在时下,由于大夫不懂得伤口缝合,枉死的人不计其数。她好人做到底,把外伤缝合的好处以及注意事项等给老孙头介绍了一遍,一直说得口干舌燥,身上的伤痛和不舒坦又卷了上来,才有气无力地坐回芦苇秆上。“行了,就这样!给了诊金,咱各回各家……”她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铮”一声,颈子上一凉,一柄利剑就亲热地吻上了她的脖子。那剑身轻薄,光圈如流水的波光,剑尖锋利,出梢时的剑气喷薄出来,似乎还闪着幽幽的血光,一看便是杀过人的好剑。“说!你到底何人?”刀贴动脉,毫厘不差。夏初七心跳加速,却抬头轻笑,“怎的?恩将仇报?”“说!”仍是一个字,那男人有着蛇一样冰冷刺骨的目光,却又同时有着勾死人不偿命的气场,两者诡异相生,让人即便明知下一瞬就会被他刺穿喉管,也恨不得飞蛾扑火离他更近。可夏初七从来输命也不输阵。“行,告诉你也无妨!我呢,是名医世家卧虎先生诸葛孔亮的后裔,人送外号‘小诸葛’是也!”“胡说八道!”玄黑的织锦大氅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他更近了一步,脸色比残冬还要萧瑟,“你不要命了?”“难道你没有听过诸葛孔亮?太孤陋寡闻了吧?”“家在何处?”他话锋突然一转。夏初七回忆着之前村民们的议论,好不容易搜索到一个关键词。“小女子鎏年村本地人士。”“师承何人?”“家……传!”“鎏年村属哪个府县?”“……”嗤!丫属狼的吗?审讯人也能审出剥皮抽筋的势头来?她可以说从小养在深闺,不懂国事吗?果然说一个谎话要用一百个谎话来圆。鄙视了一下自己,夏初七突然撩唇一笑,迟疑着走近了他,手指轻轻压住架在脖子上的剑身。“这位爷,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了?”她重重咬着“救命恩人”几个字,贴他越来越近,近得彼此衣料相擦才停了下来,摆出一副低姿态来,说得既诚恳又无辜。“您大冷的天儿跑这种地方来疗伤,肯定有不愿让人知晓的隐情吧?我懂。你要杀我,不就为了灭口?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上缝过线……你要不放心,我发个毒誓好不?!如果这事我再说一个字,就让老天爷惩罚我一辈子嫁不出去……”说着,她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他的腰身。下一瞬,她人已腾空而起,被那王八蛋再次甩在了芦苇秆上。“小丫头,不知自重!”他眼里冷光逼人!夏初七摸摸屁股,吃痛不已,那家伙却冷哼着拂了一下衣袍,没再多看她一眼,走近那匹毛皮油亮的大黑马,一跃上鞍,便要纵马离去。“喂,你站住!”夏初七撑着身子。男人高居马上,勒缰而立,两束目光利刃般射来。“不杀我了?”夏初七轻踢一脚芦苇,上前揪揪他的马辔,摊开了手心,笑容爬满了脸,“我这么卖力治伤,不给点儿诊金就走人?”“你治过谁的伤?”冷飕飕的视线,冻得她浑身一寒,“不就是您啊?”他似是而非地“唔”了一声,“爷有伤?”这个这个……想到刚才发过的毒誓,夏初七笑容僵硬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来……“不过……”他没有表情的冷脸儿,突然一松,“我原是该好好酬谢你的。”夏初七眼睛一亮,这货终于良心发现了?那跟他要多少银子合适呢?也还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朝代,大抵要多少银子才够她过上挥金如土的土豪生活?要不要干脆把他连人带钱一起收下,这样比较公道合理?美梦还未醒,鼻子里突然钻入了一股子夹杂了青草和中药的淡香味儿,而他冷冰冰的脸从马上低下时带来的压迫力,无异于乌云罩顶。“可爷听你口音,并非我朝人士,倒像朝廷正在缉拿的北狄细作。”夏初七瞪大双眼。“冤枉啊喂,有我这么漂亮的细作吗?”他扫过她的脸,面色沉了下,眼睛里掠过一抹怪异的光芒。“乱世用重典,只要形迹可疑,一律不审入狱!而且举报细作,官府赏银至少一百两。爷如今饶过你,又该如何计较?”头皮一阵发麻,夏初七恨恨咬牙。“哦?瞧大爷您这意思,不是合该我欠你一百两了?”她不过讽刺一句,哪料他会顺着竿子往上爬。“罢了!区区一百两……”啊!?夏初七有些不敢相信,却听他面无表情地说:“欠着罢!”马嘶声飘远了,等夏初七从残酷的现实中回过神来时,芦苇荡里,风儿吹得像在呜咽,那两人两骑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他个先人板板的,真贱!亏得那混蛋穿得那么高端大气有格调,长得那么尊贵英俊有档次,怎会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呢?夏初七恨得要命,可再一想,没了钱,总比没了小命儿要好。而且嘛……“啦啦啦啦……”她扬唇一笑,得意地倒在芦苇秆上,高高扬起左手。一只黄金做成的小伏虎,栩栩如生的在她掌中,闪着令人垂涎的光芒。“嘁!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这小玩意儿是她刚才与大冰山“暧昧”时,顺手牵羊拿的,权当他孝敬自己了。应该能值不少银子吧?舒坦的把玩在掌心,夏初七觉得有了钱垫底,这个陌生的世界又美妙了不少。唯一的遗憾就是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多准备一些有用的东西,那她就在这个世界大开金手指,纵横无敌的欺负古人了……“咕噜——”肚皮不客气的呼唤,打破了她称霸天下的幻想,不得不考虑起现实问题来。贴身放好小金老虎,她小心翼翼掏出桃木雕花小镜,准备仔细看清楚自己闯荡世界的容貌资本到底有多少。嗯,年纪约摸十五六岁。不错,赚到了!嗯,五官小巧,长得还算娇靥秀气。还行,勉强过关!嗯,胸前平了点,不过好在年纪小,还有得长,她有的是时间打造成波涛汹涌。嗯,从事过生产劳作的皮肤粗糙暗淡没有光泽,生活条件太差导致面黄肌瘦。这也没多大关系,她有的是办法折腾这张小脸儿……哼着小曲儿,她扯了一根芦苇叼在嘴上,慢悠悠撩开了遮额的刘海。“妈呀!”惊恐地看向镜子,她失声尖叫!在刘海掩盖下的左额角上,竟然有一个像现代人文身一般的东西——针刺蘸墨“贱”字。不仅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还直接就为她贴上了“矮穷锉”的标签。她依稀记得,脸上刺字被称为“黥刑”,一般用来惩处大奸大恶。想那夏草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村姑,怎会受这样儿的刑罚?靠,丑死了。倾国倾城没指望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尤其想到就在不久前,她还腆着这张死人脸冲那男人放电,假装风流骚年对他出言调戏,她就忍不住胃里翻滚,哀嚎着捂了脸滚进了芦苇里。一直等到一大群提了扁担的村民涌过来。“快看!族公,找到了!她在那儿,夏家娘子在那儿……”夏初七没有睁眼,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寻思,以她目前的体力,在这么多人面前,怎样才能逃出生天?“草儿,不怕了!晋王爷打了大胜仗,你没事了……”一只热乎乎的手摸上她冰冷的脸,抽噎着“叭嗒叭嗒”直掉眼泪儿。晋王打了胜仗,她没事了?兰大傻子有逻辑缺陷的话,夏初七没有搞明白。不过不管为了什么,能松一口气也是好的。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她唔了一声儿,无力地疲软在芦苇秆上,再没了精神。“草儿!”兰大傻子爬在那里,把身上唯一的破烂袄子脱下来裹住她,光着膀子呜咽得更厉害了。
第4章当小精怪撞上大腹黑!(4)
“呜,草儿,你不要死,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这人如丧考妣的泣哭声,像个没了娘的孩子,让夏初七无奈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男人长得牛高马大,身量极长,肤色黝黑五官也可以称得上十分端正。只可惜,憨憨痴痴的样子,一看便是智力有问题的人。可如今真心待她好的人,大概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傻子了。“闭嘴!”她瞪他一眼,“大男人你哭什么哭?回家去吧。”“不,带你找郎中。”村子里没有郎中,傻子背起她就要往三十里外的清岗县城去。夏初七咳嗽了一声,拍下他的背。“真是个傻子,不用去城里了,等会儿你带我采些草药就行。”回头看一下她苍白的脸和乌紫的嘴巴,兰大傻吸着鼻子抽泣。“不!你过些日子是要做我媳妇的,我不要你死。”夏初七哭笑不得。“你个傻子,还想娶媳妇儿?”兰大傻子垂下大脑袋,闷闷地低吼,“我才不是傻子!”夏初七也不过是逗他一下,见他委屈着耷拉脑袋的样子,不由笑了。“呵,你不傻谁傻啊?找到郎中,你有银子看病吗?”傻子回头瞅她一眼,“我可以求他,跪下来求,一直给他磕头,他肯定会大发慈悲的。”夏初七心窝狠狠一酸。她做了一辈子的孤儿,入了特战队,才被本家叔伯找到,继承了家传《金篆医典》的中医学术。大概过多了艰苦日子,又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心脏早就锻炼得比钢筋还硬,哪成想,竟被这傻子感动了。可不管在哪个世道,没有钱,哪怕跪破膝盖也没有用。“草儿,可是我惹你生气了?你骂我是傻子吧,我不恼!你骂吧!”傻子看她发闷,有点儿不知所措。夏初七没有吭声,只望着他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傻瓜!往后除了我自己,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骂你是傻子。”村人找着了夏初七,自然会好奇她怎么会从猪笼子跑入了芦苇丛。可夏初七支吾着只说是被高人给救了出来,并不往深了说。没了范氏在场,这些寻人的村民也就没有再深究,等入得村来,“寻尸”不成的众人也就各自散了。鎏年村背靠苍鹰山,共有一百多户人家,除了兰秀才和族公家里有青砖瓦的高墙大院,其他住宅都低矮破旧,合着村外整齐的田埂菜畦,古代农村的风貌让夏初七眼前一亮。傻子背着她正往家绕,便见着了皂荚树下观望的兰秀才两口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着肚子的范氏,目光满是怨毒。可碍于族公和“皇命”,她没有当场发作。不过,夏初七却是仔仔细细多瞅了那兰秀才几眼。在清岗县,兰子安还没做县太老爷的女婿前,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他自幼被誉为神童,经论律赋无所不通,在锦城府童生试中名列前茅,学问好,长得又俊,举手投足间斯文有礼,村人都说,待明年八月秋闱一过,有了他丈人扶持着,中个举子都是少的,将来肯定得去京师金銮大殿上做头名状元。“渣男!”夏初七感叹了一句,见附近已有不少村民在围观着私语,脑子一转,突然回过头去瞥了那兰秀才一眼,怪异的笑了笑,拔高了声儿喊。“秀才,谢谢你。”说罢她俯在傻子身上,再不吭声儿了。可村民们却似乎都从这话里品出了味儿来,只有那兰子安还看着她懵懂不知,寻思着夏草那笑容十分好看,目光不由稍深一下。知夫莫若妻,范氏察觉出来,牙齿磨得更利。“相公可是觉着那小浪蹄子顺眼了?想纳了回来?”兰子安惊觉失态,压住奇怪乱蹿的心思,拱手作揖。“娘子哪里话?我怎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我们委实不必再与她计较,娘子往后……不必再去找她麻烦了。”“相公说得极是。”范氏盯着兰大傻子与夏初七的背影,目露怨恨。夏初七来到鎏年村三天了。从傻子和村人的嘴里,她大概了解到一些情况。她所处的大晏王朝与明代的区划国体极为相似,这个村子叫着鎏年村,隶属于锦城府的清岗县,离县城约三十里左右。但除了一些基本常识之外,以傻子为数不多的脑髓,也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来。回去的念头在几次三番的尝试后,就被活生生掐断了。反正她夏氏孤儿走到哪里都是独单单一个人,到了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哪里的黄土都养人。既然青春还在,不仅有机会实现前世找一个好老公的奋斗理想,还能体会一把另类的封建王朝新农村生活,也不算吃了大亏。这三天来,托了十九爷的福,她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虽说那天她点到为止的“谢谢你”三个字,很自然地把矛头指向了兰秀才,村子里的议论声更多了,却没有人来找她的晦气。整个村子,或者说整个清岗县都被另外一件大事抓去了注意力。据传晋王殿下的大军已经到了凌水县,很快要从清岗过驿,全县震动,县老太爷招了里长去,说是为了迎接殿下,清岗沿途要黄沙铺路,要疏水搭桥……对于那间接帮过自己的十九爷,夏初七没有半毛钱感觉。她现在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