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何以知道?
当遇到孩子给你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你会怎么回答?
“爸爸,既然”名可名,非常名“,老子给”道“取名字的时候,叫“桌子”“凳子”也行,是不是也可以叫做‘Dinosar’?”
这是我和孩子讨论第一章内容的时候,他随意说出的一个问题,我首先感到好笑,然后有些吃惊,进而陷入深思。我想一个成人读《道德经》,决难能提出这么一个搞笑而幼稚的问题,也绝难如此随意抛出一个真正的问题——大部分成年人的问题大都是在有了答案后提出的。
作为父亲,我应该能快速的从“心智库”(后文有阐释)里提取几个自认为还可以的答案来应付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如:以具体形态的实体“人行之道”来比喻虚拟构建的“道“最贴切;老子那个时代还没有英文呢;等等。然而,我没有这么做,那突然打开的思绪缺口很诱人,那是我提出不来的问题。实际上,“凡可名者,皆可去。”(憨山《老子道德经解》)道之名亦如此。在学习的路上,保持童心和童言很重要,但何其难。我试图保持童心童言,读《道德经》的时候容许自己想象一些不着边的场景,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做一些不着边的假设,搞一些不着边的论证。总之,希望尽量离谱,也许离靠谱就近一些;正如探讨“道”一样,道似行之很远的地方,也许道感知很近。
我们多么期望能用眼睛就能看到道,多么期望能闻其香臭,味其咸淡,能用双手就能抚摸到,然后期望道之神能立马助我。
“道”是什么?
道,是老子用中华文化代表性语言符号做的一个哲学表述,也就是哲人试图寻找明确答案的那个万物本体。两千余年文明之中,后人们不惜穷尽聪明才智,冥思皓首,注解《道德经》无数。然那源起的伟大能量似乎不断分散,我们仍旧雾里看花,难得其真。
道,也是我们当今文明人试图搜寻和获得的能量,殊不知,当我们期望一个外在的道给予我们能量的时侯,似乎耗费着我们自身更多的能量,困扰,苦闷,焦虑,甚至绝望。
中国甲骨文“道”创字之意为“人行于路上”,后来逐步引申出诸多抽象意义:方法、技艺、规律、学说、道义等。作为最早的图画文字形态,单个汉字随着文明进程不断叠加层垒含义:我们用“道”来尝试描绘有一条明确的供我们人身体行走之实道,供我们人生精神安放之虚道,然后深入试图呈现万物存在之道。作为名称的“道”并不是静止的,是一种“运动”,尝试呈现一种宇宙观——表达宇宙万物的运动规律。
西方哲学体系里也有类似“道”的表达:罗格斯(Logos),希腊语为“话语”之意,和汉语“说道”颇为同义。这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最先提出来的,他说:“万物皆有逻格斯,但它喜欢隐藏“;他还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说法:“火是万物之原”;他还说过我们熟知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这些都是在“道“的意义框架里形成的西方类似思考。
看来人类早期宇宙观形成都有一样的思维路径。
神奇的汉字造字也明确告诉我们:实体之道路是“首”带着脚步行走的;精神之道是“首”带着心行走的。这里“首”是人体大脑结构这个可以承载思想意识的载体;思想意识则是引领我们身体和心智运动的真正枢机。我不知道是否由一种“道”超越人的意识存在,正如我孩子所提问题的延申,如果真有始创万物的永恒之道,那“道”也可能不能名“道”。从罗格斯上讲,“道”由人的思想意识所创,由人的语言文字所称;如果说“道”是万物的运动规律,也一定是人意识所认定的主观规律。
然而,“道“被我们大多数人理解成为了世间万物存在的本源和运动变化的客观规律和准则。如果真有客观的规律,道一定可以“道”;然而只要我们一“道”,道并不再客观。
“道可道,非常道”,表达了永恒的道不可“道”;“名可名,非常名”,表达了没有永恒的“名”。
中国古代对“道“阐述最为深刻的恐怕为庄周了。
庄周有说: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不为深。“(《大宗师》)
但为什么我们要“道”出道呢?“名”其名呢?
因为如果不能“道“出道,何以知”道“呢?
因为如果“道“无需道,或不能道,何以知”道“呢?
庄周还说:
“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是问穷也;无应应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太初”。(《知北游》)
人类逻辑运动或许有天生的缺陷。我们人类意识会用罗格斯让自己的心灵美妙绝伦,同时也能让其痛不欲生。为了显示我们用语言能知“道”;用语言文字能传“道”。需要建构概念,需要“名”,然后表达和传播。然而,即使我们构建了一个自认为还不错的一个“名”,又何以真正知“道”呢?
庄周的阐述深刻,但也是“玄”。老子也从来没有正面给予“道”一个定义,没有明确所指其为何物,“玄之又玄”“渊兮似万物之宗”,还用了一小段详细描述以给人以想象空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道德经》第二十一章)。
当完整浏览《道德经》81章的整体论述,再回到总论的第一章,可以有以下基本认识:
第一,道为源,为源点,宇宙万物之本,无时间边界。
如果真有一个“万物之奥”的“道“,那作为万物的每个个体都应该在”道“中。
“道常无名之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第32章)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40章)
“道者,万物之奥。”(第62章)
第二,道为元,为无限大,覆盖宇宙万物,无空间边界。
“渊兮,似万物之宗“(第4章)”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第67章)
第三,道为圆,为恒久,能量守恒,循环往复,运行永不停息。
“反者道之动。”(第40章)
第四,道无性,无明确“属性”“物性”,故无影无形无踪,它存在,却不是“物”的存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湛兮,似或存。”(第4章)
也就是说,有“属性”“物性”的万物都在没有“属性”“物性”的道中存在。
第五,道“能指”,万物都能指向道,但不能肯定其“所指”。
如果万物能指道,我和花花草草都能指向道,或者说万物与我都在道的运动中。“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道之在天下,犹谷川之于江海。”(第32章)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25章)
明朝憨山德清注论:“老氏之学,尽在于此。其五千余言,所敷演者,唯演此一章而已。”老子第一章就是“道”概念的创用,老子探讨了无时空边界却不是“物”存在的“道”的概念来表达万物之本体,其哲思比同时期西方哲学里努力找寻一个实体之物如:“水是万物之源”(希腊:泰勒斯)“火是万物之源”(希腊:赫拉·克利特)似乎高明很多。
我心中之道知如此恍惚,是不是更接近于道呢?当尝试想象九岁的孩子思想图景中的“道”,总觉得孩子可能比我更接近于道;因为人生自然之道的过程极有可能是“道“逐渐被意识遮蔽的进程。
何以知道?
曾看到过一个视频,美籍犹太裔物理学家理查德·菲利普斯·费曼(RichardPhillipsFeynman)分享了父亲教他认识事物的名字和认识事物本身之间的区别:“我爸爸教过我,他指着那只鸟对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那是一直棕榈鸟’(然后他父亲用不同国家的语言告诉它的名字)他说,‘你可以用你想了解的所有语种去称呼这只鸟的名称,即使你叫出它的所有外语名称,你其实对这只鸟还是一无所知。你只是知道了不同地方的人如何称呼这种鸟而已。现在,让我们来好好看看这只鸟,观察他在作什么’。“
费曼探讨了知道和理解的不同,对我们理解形而上的“道”有一些启示。古往今来,从哲学上探讨“道”的人无数,其中不乏大哲,即使我们遵从某个大哲所诠释的道之含义,诵读千遍万遍,依然可能未曾知“道”,所以我都不打算引用。“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道德经》第三十五章)老子告诉我们,“道”用语言表述出来平白无味,哪怕是我们最信任的眼观和耳闻都触及不了“道”。
或许我们内心都想寻找到一个伟大的、可触的、能解决我们所有问题的永恒之道,然人生如果试图找到一个普世的道,注定徒劳。
“道“是中华民族最早“无神论“意识框架里的哲学之光,在今天看来,远比西方“有神论”更接近本体和真“道”。然而,因为“太上,不知有之”(《道德经》第十七章),所以老子被张道陵所创道教奉为“太上老君”,然后将“道”等同于太上老君。老子“道”的思辨被宗教化方式处理后,自然、便捷和愉悦地融入和适应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之中,于是道之理性追问在古代暂休。
宗教神灵框架里的哲学思辨可能都有一个特点,将所谓终极、本体处理成一个人格化的神,而且不容置疑,因无法证伪,所以能暂时终止探讨。
我想,基督教徒中的“道”一定和我们的“道”不一样吧。
说:"TheWordbecamefleshandmadehisdwellingamongus."意思是上帝将自己的意志塑造进人的肉体。而大部分译者将其用“道”的概念来诠释: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他们的“道”用了一个具有神性的肉身的不容置疑的“耶稣“就构建完毕,他成为了“有恩典和真理,伟大的创造者,温柔的救主”。基督教建立了一个逻辑自洽的信仰体系,而且无法证伪。
我没有接触过多少基督徒。但我了解到,基督教传播到我家乡农村的一个小角落,我的姑姑接触后半信半疑,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但是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多年前我回到老家,开玩笑地问姑姑说:“您说我们村里有这么多神,您为什么还要信一个国外的神?”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他们说信了耶稣,连米缸的米都会涨,真的,信了反正不吃亏。”
记得当时我就哑口无言,看着姑姑那懵懂而灿烂的笑脸,我不想反驳。我知道,不管什么神,什么神的什么“道”遇到“功利性”的认知,“万能的”耶稣一定“沦落”为“米神”,说不定进而会演化成“财神”。
牛顿再探讨力学经典三大定律后,继续追问到第一推动力,最终也回到了上帝那里。
可见很难知“道”?
正如中华最古老智慧之“道“也要化为”教规“一样,可能所有的能道之“道”都在适配着不同的文化区域,不同文化的人群,不同人群中的不同的人;或者说同样的“道“在每个人心智认知图景中一定是不同的,这不仅仅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问题,更是人类文明整体发展背景和部分、个体认知层次与高度的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也许道本身就是不可知的,我们人类只能根据自己“井底之蛙”的视野来想象和构建一个高维空间之“道”——这个所谓高维之道幻化成人类意识中的多维模型,人类经过高度调动智慧储备却最终只能呈现人体能感观的“三维”“二维”的影子,于是道似可感却不可知。要用文字来描述哪怕一张简易的图片,可能每个个体最终得到并能复刻的图差异很大。另外,正如计算机中1M可存储大约等于个字符一样,要用文字来描述多维的内容,何其之难?道可道,非道,绝非恒道。
在人类地球村视域里,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踏上新征程的当下,我们身边开始“国学热“,国家倡导,学者鼓动,全民兴起。哪怕中国人每个人每天都捧着《易经》《道德经》,在同一个时空里,不同的人看到的“道”都不一样。
如何建立起与所读伟大的经典的著作之间的强联系,是每个有志于读出点什么的人需要思考的。
我不知道人这个宇宙之中的微小个体人生之道与天之大道到底什么关系,老子讲“天人合一”,孔子也讲“天人合一”,印度的泰戈尔和中国的禅宗都讲“梵人统一”,或许这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哪些极少数哲人们描述的可能是“至道“吧,或许它存在于另外一个维度;但大部分人与追求”至道“无缘。
这颗星球上已经存在过超过千亿人,也就是只有几个真正思想引领者;很多前贤往哲追随思想引领者,追随思想大道,生产智慧无数,或许我们只要随其思想之光,应该就在正确的寻道路上。
2.自本自道
女诗人穆列尔·鲁泽凯(MurielRukeyser)曾说:“宇宙是由故事而非由原子构成的。”(《黑暗的速度》)
我愿意模仿她的表述:人生是故事,人生之道就是人的故事构建的。当然,这个故事不是事先写好的剧本,每个人都是故事的撰写者,也都是试验性不可逆故事脉络的主人翁。在不经历彩排的人生剧场上:我希望用捉摸不透的时空无限的“永恒之道”来观宇宙,用可以建构的时空有限的“人间之道”来观人生,用自我链接时空的运动来观价值。
如此一来,我可能永远触摸不道那永恒的道了。
那个似乎处于另外一个时空维度的“道”注定了还是需要落回人间,回归你我能感知存在的三维时空。在每个个体有限的时空里,每个人都有权利思寻“道“,构建自己的故事,遵从自己的道,这里不是永远追问不完的永恒的道,而是人间之道,人生之道。
这里表述的时空有限的“人间之道”与时空无限的“永恒之道”并没有二质:是没有“物性”“物形”的“存在”;为不断变化却似不可知的“运动”;未曾知其“所指”,但你我的人间之道都“能指”。
当然,一说到人生之道,似乎把伟大的神圣的“道”从神坛拉下十万八千里。如果真有一个恒道在十万八千里外,而你我不是孙悟空,没有筋斗云,如何够“道”?
也许孙悟空原本就是“空”之所悟之道,驾着梦境的筋斗云,驰骋在如来佛祖的无限手掌之“道场”,这难道和我停笔打盹的片刻的梦境有分别吗?
我的身体结构飘渺而昏沉
不需要有任何按键
就能触动梦之筋斗云
我俯瞰着草树丛生的儿时小院
轮廓模糊的山形
土房已不见踪影
水缸和干涸的粪坑
还有幺爸的坟守候在田边
……
突然响起鞭炮声
正月的年如此温馨
妹妹呼喊着哥哥
小白狗嬉戏着母亲打扫尘土扬起的灰尘
我围着父亲转圈
再次感受着父亲的体温
不需要任何时空转移的异能
我就能瞬间坐在柴灶边
熟练地升火
火塘里劈里啪啦
母亲告诉我:“火在笑,客人到”
能掐会算的旮公马上来到了门前
肚子突然好疼
我知道那是另一个空间的自己在表达怀念
旮公掐着稻草,念着
“人有三节草,不知那节好”
他说:外孙从此不在有疾病
……
我领着最亲爱的家人
爬上长城,穿梭大兴安岭,走进外兴安岭的泰加林
走进戈壁,拥抱青藏高原,静静守候在雍泽绿措的山顶
我将踏过的足迹连成宽阔的大道
让链接我的亲人随我前行
……
我虽没有“庄周梦蝶”的美妙场景,但我用梦境给自己讲了一个故事,能让我当下穿越体会天伦之乐,也是美妙之极。很感谢这样的体验,我们往往在醒着的时候丢掉了生命体验,难怪我们要用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睡觉“——睡着的时候很可能“觉道”。
和电影《阿凡达》所创造的潘多拉星球上的故事一样,我在梦境里创造的“元宇宙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正如你的、他的一样,只要我们有心力,最好加上愉悦,你我可以穿梭在现实世界与“元宇宙世界”之中。那虚幻的场景似真亦假,本无却有,玄妙无比;“玄之又玄”。这是宇宙的真实?还是道的映射?
如果说人生是故事,人生之道就是讲故事,觉悟的人生之道就是较好的讲故事并主动的体验其构建的故事。我梦境中几近真实和愉悦的体验是不是人生之“道”的体验?
我们能睡“觉”(jue),何以醒“觉“?
意识之世界自由而美轮美奂,可穿梭自如,时间无限,空间无阻。
庄周谓为“物化”,我更愿意悟为“道化”。
在天之道悬挂在天上的时候,先哲们早已将道拉回大地,拉回人间。道并不在天上。或者说天道即人道,这是典型的“天人合一”思想,也是典型的中国文化积淀中必然生发的思维方式,也是我们的信仰,是一种比宗教信仰更加古老道更有力的“前神学”信仰。
《周易·说卦传》: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我们人类大部分个体人生过程实际上是道存不自觉,可能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追求“大道“”至道“的执念,都期望寻求永恒之道,一劳永逸,来解决我们面临的各种实际问题。殊不知,想一劳永逸找到普世的道,纯属妄念。
潜意识梦境的呈现一定是人生之故事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说是人生之道的映射和体现。我们人类生存可感知的准四维空间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元宇宙”,我们可以随意使用我们的思想意识建构各自的“元宇宙空间”,似“无”似“有”,我们将老子的论证在此道出,是不是又能有一番体会: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二者同处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种玄妙每个人体会不一样,源于我们思维的维度、深度和宽度。当我们放大思维的三个向度,其力量超级强大:本无,可瞬间生有,可轻松触及九霄云外,可瞬息回归于无。真可谓“有无相生”。
这思想意识所呈现的难“道”不是强大的“道“?
有的人早就在探讨超四维空间,物理学家已经提出了所谓十维空间,十一维空间,并在思维逻辑上有了可能有效的证明。但我们人类探索准四维空间的奥妙尚不能触及一角,我想对多维空间探索和真正感知为时尚早。或许我们就是四维鱼缸里的金鱼,四维笼子里的鼹鼠,要突破生理结构、心理构造的天花板是否有可能?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道“无有”还是“有无”?我们很难说清,万物存在的世界可能本是虚幻的元宇宙;名“道”可能虚上加无。我们个体最终还是要回归我们很难突破的生理结构和有限的身体盒子中来,试图觉道以用,试图在现代文明丛林中自我主动建构一个熵减有效的、活跃的、超四维的“元宇宙空间”。
这个我们所依赖的有限身体盒子却有“无限性“的设计与构造。正如美国学者内尔·卡尔森(NeilR.Carlson)说:“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有待开发的领域——也许是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自身。人类神经系统使我们所能做的,所能了解的,所能体验的一切成为可能。它的复杂性无与伦比,研究它、理解它的任务使先前对我们自身的所有探索都相形见绌”(《生理心理学》)
有研究说,人脑有超过亿个神经元和万亿个突触来工作,堪比银河系中的所有星星。但我们人类对每天都使用的意识载体器官的认识十分粗浅。神经生物学家拉尔夫·阿道夫(RalphAdolphs)说:“我们不了解任何一个单个机体的大脑工作机制,就连只有个神经元的小虫,我们目前也没法了解它的神经体系。”
我无法想象,上述只能作为一个知识点冲击着我的认知。但我们不得不惊奇的是:母胎里十月孕育呈现了生命演化的超40亿倍速度的超级快播视频。从一个单细胞演化成如此复杂结构的人,还拥有如此复杂结构的大脑,我们自我创造演化的能力难道不比神灵?
那个单细胞难道不似源点?我想人们会说,是父母亲各自贡献的单细胞组成了一个远点结构,如果是单细胞是源点,父母就是创造源点的本体。在这个逻辑下,我们可以尝试一个简单追问:因为如果真有一个创造世界和万物的“道“或“上帝“,那什么创造了”道“和上帝?我们可以假设A创造了上帝,那谁创造了创造上帝的A?我们亦可假设B创造了A,那谁创造了创造上帝A的B?如此下去,只是一个无穷追问。
无穷追问对我们普通人探寻“人生之道“意义不大。我想暂时放弃“虚用“的终极哲学本体追问,不浪费我们普通人的生命,来寻找生命的真正主题:体验人生意义之道。
寻找人生意义似乎是人类终极命题,文明程度越高越能牵动人类的生存和未来。
人生之道就是体验人生意义之道;就是构建人生故事及其价值之道。
我们难道不敢感叹:我们就是创造自己的上帝,我就是我的“道“,是道化之我。
奥地利物理学家埃尔温·薛定谔在论述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时候也说:“我已成为上帝“(《生命是什么》P95)
庄周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物我唯一;道“自本自根”。
有丘想说:道与我并生,道与我唯一,道我唯一;我“自本自道”。
可见,庄子谓道“自本自根”,思虑极深,何其明智。
我们或许要高维度思维才能寻道、知道,但道化之我一定要在适配维度的体验,消磨任何舒适体验的道需要去追寻么?
然老子之道“先天地生”,道产生万物,自然我们个体亦是道之产物,我何以为本,我何以为道?如果“道“之能量运行循环往复,是不是我们万物终究要回到那个源点/奇点,我何以为本,我何以为道?我们尝试画一个可感知的道之“圆“,如可借用八卦图,在无数点组成的圆上,谁能找见那个源点?
或许,我时刻都在成为不一样的我,每一刻都是下一刻的到道化之我的本与体,每一个点都是源点。
故我“自本自体“。
现代文明人已经有太多文明病,不仅仅影响到我们身体结构,更深层地影响到我们的心理结构。最近,一款火到爆的应用软件ChatGPT似乎又昭示着一个文明时代的到来,未来可能大部分劳力和脑力都被机器替代。如果说人类发展为了完全解放自己的劳力和脑力,寻找机器工具,然后我们自己成为了工具人,那我们人类生存的意义到底何在?
现代智人原始狩猎采集阶段经历几十万年,人类农业文明阶段几千年,工业文明几百年,信息文明几十年。下一个文明形态估计已经不远,人类文化文明形态迭代速度成几何倍增加,已经进入了不可逆的时空轨道,到了最后如果按天、按小时迭代,我不知道人类文明存在的意义到底何在?
我想,每个人类个体都能“道“出一些人类生存的意义和人类文明存在的意义。
老子虽说“可道非常道”,但并不是说不要道,不能尝试道。假设宇宙“自本自道”,万物皆“自本自道”,作为宇宙万物中有灵的人有心智觉道,有思想悟道,有语言传道,实在是一件美妙的体验。
然道“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可传”的是寻道的法门,“不可受”是因为“道”不能“它本它道”;“可得”是因为道从未失去,不用外求;“不可见”是因为道不在外物,无外形。
道为本,自本;道要道,自道;自本自道。
3.自觉自用
自本自道,须自觉自用。
寻道,实际上是一个心智游戏。
老子说:“常善教人,故无弃人。”(第27章)
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孟子尽心上》)
万物链接我们的端口就是心智的出入口,如果心智足够开放,“万物皆备于我。”
你的心智维度在哪里,你的游戏场域就在那里,你的“道”或许就在那里等着你。
追求简易或许是人类生理和心智模型的最底层设计。我们太期望用最简易的方法取得一个结果了,正如我们期望真切看到“道”一样。
爱因斯坦说,人类的信息获得百分之九十来自于视觉感官。人类生理上太依赖“观”了,我们通过视觉感官等先验感知(康德,先验感知论)搜集、筛选的信息,然后通过神经中枢传送给大脑,进而塑造成了我们的心智。由于每个人的视觉之“观”搜集和处理的信息千差万别,即使对于同一物象,由于角度的不同,获得的“观”感可能截然不同,于是我们人类个体间最终形成了巨大差异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三观”的不同在于“观”的前提就是人自觉不自觉地预设了一个观的“标准”,一个“度”。世界观就是观世界的标准,人生观就是观人生的标准,价值观就是观万物价值的标准,这些标准的形成实际上就是心智的形成。
有了上述认识,我可以尝试给“心智”做一个阐释:
心智就是人们在“三观”的框架里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的维度、深度、广度,以及在此基础上做出选择的角度,判断的速度以及可能触及的行动程度。
于是道之观的模型和观道的路径早就被铺上了预定轨“道”。
由先验感知的“观”做奠基,往往使得个体的人在特定时空里为了“求存”而其“心智”变得稳定、固化和甚至排它。我们在某一个维度很舒适地用“观”,纵深不大,能量消耗很小;单一的角度让我们选择变得容易,甚至不用判断就能指导自己行动。这里貌似主动的“观”实际上是被动的“观”,我们将“观”的信息处理成稳定存在的非真信息。这是我们的先验感知规定性以及本能脑快速处理决定的,所有被动“观”的信息不需要我们更多消耗过多能量,其他非“观”信息也自然进入不了心智,更不能塑造心智。
心智似有一个巨大容量的存储空间,一个“心智库”,但表现为一个自我虚幻的满容量状态。“心智库”仿佛具有天然难以扩容的先天本能,可能只有人们在“观”层面失稳,让我们感受不到“稳定存在”后,心智才有扩容的需要正如原始狩猎采集阶段,人类可能只需要“观”到猎物的足迹、果实的颜色就可能满足了生存需要;而21世纪的今天,人类却要“观”到地缘政治格局、市场经济规律、科技发展前沿等才能求得生存之要。为此,要扩容心智空间,需要消耗更多能量的理性之“观”成为人类必须的主动选择。而我们人类太渴望“存在”,太渴望“稳定”了,以至于有追求“永存”的执念,这种执念下的心智库可能永远是一个“失稳”的状态。
调用各种感官来扩容心智库,寻道以觉悟,本质上是人们追求“稳定存在“状态,这可能也是好的”存在“状态。
然一旦踏上似永无止尽不断更新扩容心智储存的旅途,就要对抗不稳定的因素。而在所有不稳定因素中,越前沿的“真理“越来越远离我们的感官,远离我们的稳定存在。由于我们渴望“存在“大于任何其他,可能觉悟之道是与真理越来越远的道路。
实际上,人类所寻之物可能均为是非真信息。
比如:我们眼睛所“观”之颜色实际上是大脑处理可见光(nm~nm电磁波)的再编码,如波长大约为~nm的光被编码成红色。再如:托勒密“地心说”,其“真理”之观存活上千年;牛顿经典理论推动整个西方工业革命,却在爱因斯坦所探讨的微观世界失效。
可以说,“求真”只是人类极少数乃至极个别人的生命模式,虽然其绝对够不着真理;人类绝大部分个体与“求真”无缘。
所以,寻人生之道,可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但又是你不自觉或自觉都在玩的游戏。
完全被动玩,人生之道体验五分痛苦,五分迷茫;自觉玩,人生之道体验三分痛苦,三分迷茫,三分假象,一分心安。
或许,我们努力寻找的人生之道,就是为了那一分的心安。
我不知道,“道“是否分大小。
但不得不哀叹:我们人类处理信息都在一些假象的概念中完成,都期望消耗最小的能量就把信息处理完,并为我所用。道如果分为大小,哪个道是大道,哪个道是小道;谁的道是大道,谁的道是小道;是不是还有总道和分道,直道和弯道,等等。人类构建概念的能力已经达到了让自己更为迷惑的高水平,也就是说,概念构建的越多,可能离”真““象”越远。因为在人类构建的所有世界中,可能并没有真相。
但我们还是需要概念才能抵达理性之脑,然后才能触及人心。
姑且用“大道”表述就是那个哲人们探讨了千年不曾明白,也似乎不可能明白的永恒之道;“小道”就是我们自我构建之道,与每个个体适配之道,实则没有形体之大小,只是在意念之中相对于那个永恒之道的有限的道,这里的“有限”就是指我们人类个体只能存在于极其有限的时空之中,很难说其大。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早就告诉世人,这些哲人们包括他自己用人类创造的语言表述的大道都不是永恒的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如道果如哲人描述,果为我们所理解的宇宙之根本,之规律,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一定符合大道,也就是说,在大道之路上,道为大家开辟了无数分道,让这个世界呈现多样性,以至于不用拥挤,都能通往大道。那我们所作的,是不是往道分叉的路走回去就好了。
寻道是游戏,人生却不是游戏;你要有游戏的心态来寻道,但游戏人生就注定远离大道。
有人说:人生如演戏,全靠你演技。这句话的确有它深层次的理。的确,我们能感受到的一个似真的假象是:每个人都捧着一部不经彩排的剧本,这个剧本的情节就是人生故事,只不过已演过的剧本不能更改,而未展开的剧本在当下此刻随时书写。不管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哪怕是你睡觉时候的梦境,或者是你发呆时候的旁白,时间之笔都在为你书写人生剧本,从不停息。
培根指出:“一切流行的体系都不过是许多舞台上的戏剧,根据一种不真实的布景方式来表现它们自己所创造的世界罢了。”
在这里,我想借用弗兰西斯?培根“剧场假象“概念,很明显很不妥,但”剧场“两个字正好体现了人意识里都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剧场,一个舞台,人们在各自的剧场里演绎着人生剧本,然后努力呈现给观众看,这里的观众很明显就是除了自己的“别人”;然后我们也特别愿意去观看别人的演绎,把我们愿意捕捉的感官信息虚化成可以实际观摩的剧场舞台效果,然后完成了一个人生剧场假设的自洽模型,并笃信不已。
或许你永远追不上已经出发的你,或者你察觉到了你自己不再是自己,是一个别人眼中的他,所以无须刻意自洽,你的自洽逻辑不会成为一个标准的博物馆展览参观线,既是有人完整参观了你人生展线,有几件展品留在他的心里呢?谁还记得你的逻辑呢?况且,你自己走完了人生,有几件展品能留在我们自己的心里呢?
人生自觉自用的实质可能就是自觉主动的面对熵增——自觉的本质是觉自,觉体,觉行,觉用。还是那句话,我们努力寻找的人生之道,很可能就是为了那一分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