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过往,总有种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之感,不经意间女儿就到五十岁生日了。可五十年前她出生的情景,却还像是昨天的事一般,一切都历历在目,一点都未忘记。
写在女儿五十岁生日
刘南方
回顾过往,总有种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之感,不经意间女儿就到五十岁生日了。可五十年前她出生的情景,却还像是昨天的事一般,一切都历历在目,一点都未忘记。
我记得女儿是年3月2日出生的。当时我正在安福县革委会政治部宣传组工作。3月1日上午,县人武部派在政治部当军代表的一个科长来对我说,要我下午与秘书组的一个同志跟他到彭坊公社去下乡。我当时十分为难地同他说,我爱人快临产了,我得留下来照顾,请他另找一个人去。他显得一脸不高兴地说:“爱人生孩子要你照顾什么,生就是。”我说:“这是我爱人第一次生孩子,我怎能不在她身边照顾一下呢?何况我这里又没有一个亲属可帮助的。”他停了停问:“是今天生吗?”我说:“今天倒不一定,但按预产期算,就这一两天了。”他没有商量余地地说:“那就不好说了,预产期哪能算得这么准,也许还会推后呢,你就不要工作了?这样吧,还是先去下乡,万一要生了你再回来嘛!”
我十分无奈,想不去是不可能的,军代表叫你下乡能不服从?我只好赶紧跑去我爱人工作的地方跟她说,她虽然有些抱怨,但也能体谅,叫我立即打电话回老家公社去,请公社的文书帮忙去我家里,告诉我母亲下午乘班车到县城来。
下午我没等母亲到,就同军代表和秘书组的同志一行三人到县汽车站乘班车去彭坊公社了。彭坊跟我老家同属安福南乡,需经过我老家金田招呼站。我一路上都精心观注相遇的班车,看能否望见母亲在车里。其实那时的交通极不方便,县城开往南乡的班车就是上午和下午各一班。我在相遇的班车里没望见母亲,心里很是着急,担心要是母亲下午没有乘车去,万一爱人发作要生了怎么办?我怨怪地瞟了军代表一眼,他宽宽的胖脸向上仰着,两眼紧闭着,不知是打瞌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班车到了金田招呼站,我急切地把头伸出车窗外,大声地呼喊招呼站的售票员,问他我母亲乘车去县城了没有?售票员回答去了,我着急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彭坊是个山区公社,距离县城有近百里远。那天天气不好,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有风,吹在身上颇有些冷的感觉,加上是山区,气温比山外更冷。我们住在公社的客房里,处在半山腰,站在窗边往外看,蒙蒙的雨雾包裹着起伏的山峦和参差不齐的房屋,隐约不明,像是天边的海市蜃楼一般。倘若心情好的话,这样的景致是很可欣赏一番的,可我的心里还是颇有些担心,怕爱人当晚发作,靠母亲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妇女在那,她医院呀?我想去公社办公室打电话,找同事帮忙,可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机关都下班了。我简直坐立不安地干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一晚上究竟是怎么打发的也模糊不清了。
次日天依旧下着雨,只是如线的雨水变成了细雨霏霏,像牛毛般的随风飘卷着,落在身上形成碎玻璃似的小水珠。按照安排,我们一行三人吃过早饭,在一名公社干部的带领下,去到附近的一个生产大队搞调研。过不多久,另一名公社干部急急地跑来,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说县政治部来电话,我爱人发作了,要生孩子了,叫我赶快回去。我心里紧张地啊叫了一声,两眼不无怨怪地望着军代表说:“我说了我不能来,你硬要我来,现在咋办?”
军代表的脸刷地红了,略显自责地说:“这生孩子的事哪知道会这么快,你马上回去吧!”
我仍带气地说:“咋回去?上午的班车都过去了,哪有车?”
军代表没做声地走出了门,我和其他人都跟着出去了。我们来到了公路旁,正好有一辆国防三线厂的卡车迎面开过来了。军代表迎上去,扬起手一招,车子停下来了。他对司机说:“你是去县城吧?帮忙带个人去,他爱人要生孩子了。”
司机二话没说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让我上了车。我感激地向军代表连说了几声谢谢,心想虽然这山区里有几个国防三线厂,每天都有运货的卡车去往县城,但如果不是军代表出面,一般人是拦不到车子的,因此这还真多亏了他帮忙,我原对他的怨怪顿时冰释了。
回到县城,我进房一看,床上床下一片狼藉,爱人和母亲都不见。我正想去找人问,住在对门的一个同事过来了,医院。医院跑去。爱人已入产房,她睡在产床上,正一阵紧似一阵地发着痛,头上的汗珠都大滴大滴地沁了出来,脸显痛苦地哼唷着。我迎上去叫了她一声,给她擦去了额上的汗珠,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她见到我,心悦了很多。守在一旁的母亲也放宽了心似的,说我回来了就好,告诉我实际天没亮我爱人就开始发作了,痛痛停停,不时地想如厕。母亲知道要临产了,匆忙收拾东西,医院。她们一路上走走歇歇,大概两里路不到的距离,竟花了几十分钟的时间才到。好在入院还顺利,我组里的一些同事也闻讯赶来,帮忙办理了有关手续。母亲托付他们赶紧给我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回来了,婆媳的安全和依托感也陡增了。
这时的时间大概已入未时了,我们三人都还饿着肚子,我没吃中饭,母亲和爱人连早饭都没吃。不过此时我们都无暇找吃的,一门心思希望我爱人快点把孩子顺利生下来。然而想快偏不能快,婴孩的头早就见着了,却迟迟不能生出来。助产士一再地叫我爱人用劲,我爱人也拼足了气力,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啊叫声,头上的汗水也大把地渗出来。我一手扶着爱人的头,一手给她用毛巾擦汗,嘴里勉励她坚持和加油。母亲站在一旁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嘴里喃喃地向苍天和祖宗祈求赐助。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分娩仍不顺利。我的心不由得紧缩了起来,担心时间长了大人和婴儿的安全会有问题。于是我赶紧走出产房,去找熟人请来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助产士。她到场看了看,操着一口永新县口音自言自语似地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生下来呀?逼那么久,不要把毛毛仔逼坏了哦!”她一边将一只手伸进了我爱人的臀部下,一边叫喊我爱人猛吸一口气,用力往下使劲,她同时将伸进的手把我爱人的臀部稍稍抬起,很快婴儿的头和肩都出来了。她立即用双手一拉,婴儿顺利地产下来了。但可能真的逼的时间过久了,婴儿的脸色发青发紫,头也可能因挤压而夹长了一些,而且没有声响。见到这情形,我的心又收紧了。但只见她老练地用一只手抓起婴儿的两只小脚,让婴儿脚在上头在下地倒挂了起来,她再用另一只手在婴儿的脚板上拍了几下。婴儿的嘴里随即吐出了一口呛水,哇哇地叫出了声。听到这声音,在场的人无不大松了一口气,嘴上笑出了声。我更是听到了福音似的,不仅放宽了心,而且下意识地感到我升级了,做爸爸了!这滋味真是无可比拟的甜蜜,感觉高兴极了!
老助产士接着把婴儿擦洗干净,包进了襁褓,放到我爱人的身边。她反转身来对我说:“好在你找人来叫我了,不然再晚些就麻烦了。看来这毛毛仔命大,是个千金,长大了会孝敬你两公婆一辈子。”接着她又嘱咐我说:“毛毛仔的头在生的过程中夹长了点不要紧,你们每天给她轻轻地用手揉一揉,过几天就会还原正常的。”我连声向她道谢,恭敬地送她出门。
两天后我们出院回到了家。说是家,其实就是机关宿舍的一间房。晚上由母亲陪着我爱人和婴儿住,我则挤住在对面同事的房里。当父亲了,责任不一样了,首当其冲的是辛苦。从此我晚上不能蒙头大睡了,一听到婴儿的哭声就赶紧披衣起来,急忙跑过去问原因,帮助冲奶粉、洗尿布,琐碎事不少。加上其时还是“文革”时期,物资严重短缺,吃穿用的东西几乎无不要凭票购买,连火柴都要票。爱人坐月子要吃点鸡蛋,我都得想尽办法或者花高价买,或者用粮票去换,市面上八分钱一个的无票买不到。想吃点肉也不易,虽然七毛四分钱一斤,但每月每人只有半斤肉票。同时,我两口子的工资收入加起来只有八十来元,我大学毕业出来每月五十元,一直冻结了似的从没增加过。因此想买点不要票的东西,也只能望而却步。但尽管如此,我心里却始终是甜甜的。尤其当我抱着女儿,望着她一双大大圆圆黑黑亮亮像宝石般的眼睛,一张薄薄红红樱桃似的小嘴巴,小脸蛋上两个白白嫩嫩的小酒窝,我兴奋得就像在欣赏一幅美艳绝伦的绘画,大有喜不自胜的感觉。我禁不住不时地用手指去拨她的脸逗她笑,一遍遍地教她叫爸爸和妈妈。她当然不会叫,只会啊啊地叫着和咧嘴笑着。可有时当我去亲她时,她会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在我脸上触摸着,嘴里发出唔唔的叫声,像在说我会爱你的。我真像得到了最好的报偿,觉得当爸爸的感受真好,人生在世就应该生儿育女,决不可孤家寡人,否则生活太乏味了。所以在后来的六七年间,我又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虽然日子过得比较拮据,但精神却是饱满充实的。
当然这是因为时值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还没严格实行计划生育,人们生育几个孩子是很普遍的,否则我也不能有三个孩子。大概也就是到我们这代人为止,八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成了基本国策,一对夫妇除了农村纯女户允许生育两胎,其余无论城乡一律只许生育一胎,因此差不多两三代人都是独生子女了。公允地说,计划生育減缓了人口的过快增长,降低了社会的压力,促进了国家经济建设的发展,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好处很多,意义很大。但时过境迁,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的年龄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老龄人的占比有了较大的提高。为了人口结构的平衡,国家的生育政策作了调整,从年开始允许夫妇可生育二胎了。毋庸讳言,意义也是很大的。我禁不住要欢声叫好了,而且因此在女儿五十岁生日时,一面深感时间过得很快,一面很自然地想起了女儿出生时的情景。
写至此,我都忍不住发笑了,想起这第一次做父亲的感受还确非一般,当时我那种着急、紧张、担心、辛苦、高兴的心理和感受真有点五味杂陈,非一两句话说得明白,不过总的感受还是甜蜜居多。特别每当想起女儿那双肉嘟嘟的小手触摸我脸时的那种软软嫩嫩痒痒的甜蜜滋味,至今仍觉回味无穷。这大概就是天然的亲情感吧,正如唐人李商隐说的“深知身在情长在”了。尤其是我两口子步入老年以来,她和她的两个弟弟妹妹对我们的关心和关照是十分暖心的,我们很满意。所以我常想,生儿育女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愿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在国家政策允许的情况下皆能生儿育女,切勿错过了时机。
可近期我听人说,国家放开二胎生育政策后,效果却逐年在减缓,以致最近三四年全国的出生人口跌破了万,有些地方的人口已是负增长。国家发改委近期也有信息发布说,预计“十四五”时期我国将进入中度老龄化阶段。我觉得这是个十分值得引起重视的问题。人们为什么对放开二胎响应不热烈呢?普遍的说法是生育的成本太高,一个小孩从出生到成年,需要花费父母多少精力和时间啊,还要很多的抚养费、上学费、医疗费等等,经济负担确实不轻。因此有的人说,生一个都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哪里还想生两个?看起来确实如此,但恐怕主要还是观念的问题。现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条件都比我们这代人经历的那个时代好多了,而且国家一直在把改善民生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从上到下都采取了许多勉励和照顾的优待措施。其实人生在世,生儿育女既是一种家庭责任,也是一种社会责任。正常情况下,人不能只顾个人考量,甚至去过一种独特的生活,或单身主义,或不生育。如果人都这样,社会如何繁衍,如何发展?社会最终也就不可延续了!所以我认为人们于国于家都应正确地对待人口生育问题,妥善地予以考量和安排。可否这么说:
世界因女性而精彩,
女性因生育而繁衍,
没有儿女的夫妻,
是人生的一大遗憾。
毋说多子多福,
至少人口
不可越来越减,
结构占比
也不可畸形发展,
否则长此以往,
世界将会因此而凋残。
与自然一样,人口生态
也应良性循环!
———写于年3月2日
作者简介:刘南方
作者刘南方,江西安福县人,大学文化,早年为中学教师,后入党政机关工作,较长时间担任县地市和省直部门党政主要领导。现为退休干部、江西省作协会员和江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特聘《中国百家文化网》专栏作家。平生酷爱文学,花甲之后学习文艺创作,先后发表和出版作品三百余万字。主要著作有长中篇纪实文学《井冈山传奇》《征腐恶》《东方惊雷——萍乡安源路矿工运记》,传记文学《将军级农民——甘祖昌传》,长篇小说《农家春秋》《农家妹子》《农家婚事》《百川波澜》,散文随笔集《记住乡愁》以及若干中短篇小说和诗歌。曾多次参加中国百家文化网和世纪百家国际文化发展中心举办的全国性诗词散文赛评活动,荣获金奖两次、一等奖两次、银奖一次。